善意谎言

作者：苏玉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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今天天气寒冷，还夹着小雨，来接见的服刑人员家属并不多，估计可以按时下班了，难得啊！

看着窗外已无前来探监的家属，我舒了口气，伸一伸疲惫的腰，收拾东西，做结束工作的准备。

“警官！我要见张学阳！”一个柔弱沙哑的声音飘了过来。

我抬头一看，是一位老阿婆，满脸皱纹，有80岁的模样了，拄着拐杖，还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，衣服外套已被雨淋湿，嘴唇黑紫，身体还瑟瑟发抖，看着就让人觉得心酸。

张学阳是我们监区的服刑人员，脾气十分火爆，一点点小事都可以引起争吵，从入监队分到我们监区才一个多月，已违反监规两次。监区警官曾对其进行过多次教育，但收效甚微，我也曾多次找他谈过话，可能没有触到痛点，效果也不太理想。针对这种情况，作为监区长的我，正打算抽个时间到他家进行一次帮教访问，可还没来得及去，他又惹事了，昨天在监内因一些琐事与其他服刑人员打架致人受伤被关了禁闭。

按规定，禁闭期间的服刑人员是禁止家属接见的。

张学阳的家在桂北地区远离城市的乡村，距监狱有好几百公里，我想，这个老人一定是他奶奶了。

此时，老人的身体一直不停地哆嗦，肯定是冻着了！这么大冷的天，又下着雨，一个老人跑这么远的路，真是难为她了，我想还是先让老人进来暖暖再说吧！

在我的盛情下，老人颤抖地走进接见办公室。我把她安顿在取暖器旁，给她倒了杯热茶。

见我这么热情，或许觉得无以回报，老人忙从袋子里拿出一包东西，层层打开，此时艾叶的清香扑鼻而来，我一看，原来是艾叶糍粑。

早上由于要早早来处理监区的一些事情，没来得及吃早餐，此时顿觉饥肠辘辘，我便咽了咽口水。

老人把糍粑递了过来，招呼我吃。见推辞不过，我拿起了一个，咬了一口，太好吃了，是家乡的味道！我家也是桂北地区的，艾叶糍粑是当地的特色小吃，特别是春天艾叶生长旺盛的季节，做出的糍粑更香，孩子们都特别爱吃。

“阿婆！你是张学阳的奶奶吧？”虽然是明知故问，但我还是打开了话题。

“是啊！好久不见他了，我想他啊！”说这话时老人眼眶含泪，可见老人是多么想念孙子。

“这是学阳最爱吃的糍粑，小时候我经常做给他吃……”老人诉说爱孙小时候的点点滴滴，满脸的幸福。

哪个孩子在亲人的眼里不可爱呢？特别是与自己相依为命的爱孙！

“长大后跟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就变坏了……”说到这里，老人忍不住老泪纵横。

老人告诉我，张学阳父母在外地打工，一年只有过年时才能回来一次，张学阳由奶奶一手带大。由于缺乏父母管教，加上奶奶溺爱，养成桀骜不顺的性格，从小就是打架王，长大后跟社会上一些不三不四的人鬼混，最终因打架致人受伤入狱。

看着这个可怜的老人，我也十分难过：本应是安享晚年的年纪，却因亲人的犯罪让他们无福可享，还要承受亲人分离之苦，这么大把年纪了，遭受路途劳顿之苦来这里见自己的亲人，因亲人违规却不能相见，真是造孽啊！

我暗暗发誓，就算她孙子这块石头再硬，我也一定要啃，把他好好转化过来，早日回家孝敬老人。

于是我安慰老人，让她别想这么多，要好好照顾好自己的身体，说她孙子很快就会回去陪她的，到时他一定会变好的，让老人家放心。

在我的安慰下，老人宽心了许多，伤心忧郁的面色慢慢缓了过来。

在取暖器和热茶的作用下，老人的嘴唇渐渐有了血色，衣服也基本干了。

我一边跟老人拉家常，一边想着如何才能找到一个不让老人家伤心而归的借口。

让她接见肯定不行，那是违反监狱规定的！跟她说实话，说她的孙子因违反监规被禁闭反省不能接见？岂不是在老人伤口上撒盐，说不定老人当场就会崩溃晕倒的。

思来想去，我决定撒一回谎！

可要怎么撒，还真有点难度：说不在这里肯定不行，明明亲人写信回家告知在这里服刑的；说调走了更不行，这样老人会失望的，可能还会直接冲到自己所说的监狱，那样岂不是害了老人？

后来，我突然想到一个点子，说她孙子很聪明，监狱派他到外省的监狱培训学习生产技术了，要一个月才能回来。反正一个农村老人也不懂情况，这样她觉得自己的孙子坐牢还能去学习培训，肯定开心。

果不其然，老人听到后喜形于色，拉着我的手说没想到她孙子坐牢还能到外地培训学习，她太开心了，连声谢谢，说过一个月后再来看孙子。

看到老人开心的样子，我为自己的这个善意谎言能让她开心而略感欣慰，也更觉自己肩头的责任。

于是，送走老人，我便直奔禁闭室而去……

（作者苏玉秀是广西自治区北海监狱民警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