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辽西往事”之七:碾子
我的老家在辽西,我童年那些星星点点的记忆,就散落在辽西的一个小山村里………
辽西的耕地贫瘠、雨水稀少,旱地作物产量又很低,除去上缴的公粮后,社员能从生产队分回来的口粮很少。那年头的吃饭问题,总是人们压在心里最重的石头。
在我的记忆中,老家的人们一年到头要春耕夏锄、秋收打场、碾米碾面、洗衣做饭、打柴挑水、砌墙抹房、养猪喂鸡、缝衣纳鞋、还要养儿育女。农家院里好像有着永远也做不完的活、永远也受不完的累,吃的却永远是高粱、苞米这些粗粮。
古人说“除禾日当午、汗滴禾下土、谁知盘中餐、粒粒皆辛苦”。其实,老家的人们有谁不知道,把饭吃到嘴里的不容易呢?就拿辽西农家几乎天天吃的秫米来说,从种下一粒高粱籽到把一口秫米饭吃到嘴里,农民们要忙碌十几个劳作环节、要辛苦将近一年的时间
刚过了正月十五,人们就开始往大地里运送头年就“沤”好的农家肥,紧接着就要准备开犁种地了。趟地、点种、上粪、压磙子,高粱一种到地里,就盼着老天爷快快下一场“贵如油”的春雨。小苗刚一出来就得忙着间苗,然后就开始一遍一遍地耪地、除草。
头戴一顶破草帽、握着锄、弓着腰,在炙热刺眼的阳光下,顺着垄沟子一锄一锄地向前挪着,汗水顺着脸颊和脊背滚落到干燥的沙土里。这就是那年头,辽西农民耪地的情景,那可是真正的“面朝黄土背朝天、汗珠子掉地摔八瓣”啊!
秋雨绵绵在诗人眼是浪漫的,在农民眼里却是可怕的。因为到了秋天,高粱“灌浆”后就不需要雨水了,特别需要风和日丽的天气,这就是高粱的“晒红米”阶段,如果这时雨水多,不仅高粱成熟的不好,还有可能发霉,严重影响收成,一年就白干了。
中秋节还没到,人们就开始磨镰刀,准备割地了。用镰刀割高粱既是力气活、又是技术活,要边割边捆扎,高粱茬子还不能留的太高,生手很容易把锋利的镰刀割在自己的小腿上。
割倒的“高粱捆”要穗儿朝上竖起来,十几捆竖在一起,形成一个上尖下圆的“金字塔”,翠绿的“塔身”、紫红的“塔尖”,在大地里每隔十来步就有一个,很整齐、很壮观。这就是秋天里,在辽西农村的原野上,总可以看到的景象。
在大地里晾晒一个多月后,就要把高粱捆拉到场院里,热火朝天的“打场”会战开始了。
先要把高粱穗儿用“掐刀”掐下来,集中到场院中间的硬土地上摊开,用大石头磙子反复碾压,高粱籽就从壳子中落到地上。用三股“木叉”把脱了籽的高粱穗儿挑出去,再用轻快的“木掀”把地上的高粱籽反复扬起,把其中混杂的高粱壳和碎叶子扬出去,这就是“扬场”。 扬场以后,就可以装口袋了,但装的还不是高粱米,而是高粱籽。
要想把高粱籽变成秫米就要用到“碾子”了,安装碾子的地方叫“碾道”。那年头在辽西农村,碾道是常见的“公共设施”,基本都设在生产队的队部大院里,一般由生产队喂牲口或打更的“老贫农”兼管着。
碾道基本都有遮雨的房子,但门窗大都是敞开的,碾子由碾台、碾盘、碾滚、碾架和碾杠组成。碾台是石头搭砌的,上边是一个石头的大碾盘,碾盘中心有竖轴,连着碾架,架中安装碾滚子,碾架上斜插着碾杠,人可以抱着碾杠转圈儿地“推碾子”。碾盘和碾滚上都凿刻着很有规律的纹理,通过碾滚子在碾盘上的来回滚动,能增加碾压粮食时的摩擦力,达到把粮食碾掉皮或碾成面的目的。
在南方给粮食脱皮用舂臼,在北方都是用碾子,碾子的效率要高于舂臼,而且同时还能碾面。碾米时要用到“簸箕”、 碾面时要用到“筛箩”,还有“小笤帚”同时都要用到。村民们无论谁来碾米、碾面都是很自觉的,人多了要排队、用完了要清扫,绝对不会有意损坏碾道里的任何物件,因为谁家也离不开碾子。
高粱籽每碾一遍就要用簸箕“簸”一遍,把高粱籽上的那层皮簸出来,这就是 “高粱糠”,去掉糠皮以后就变成高粱米了,也叫秫米。要碾面时,中间还要用筛箩仔细地筛,筛出没有碾碎的米要重新放回到碾盘上继续碾,直至将米全部变成面为止,这碾面多数是针对苞米的。
一般的年景里,糠都是用来喂猪的,但灾荒年里人们就必须要连糠皮一起吃,也就省得碾米了,这还不够,还要掺上各种野菜吃。记得有一年,母亲贴的高粱面大饼子总是紫红紫红、梆硬梆硬的,吃到嘴里苦涩的很,这就是带着糠皮碾的高粱面。然而,如果用去掉糠皮以后的高粱米再碾成“秫米面”,却是很好吃的,一般是掺上包米面和小米面当细粮蒸馒头,或者再掺上一点榆树皮面擀面条。
每当家里需要碾米、碾面时,父亲都要扛上装满粮食的大口袋,母亲都要拿上簸箕、筛箩和小笤帚,在碾道里一直忙活到掌灯时候才能回家。如果是年跟底下,碾大黄米面准备蒸豆包时,常常是通宵地推碾子,累得腰酸腿疼、头晕眼花。但也不能停下,因为后面还有很多人排队等着呢。
碾米、碾面都是很劳累、很烦琐的活,不知道父母要抱着“碾杠”在碾道里推多少圈,才能把高粱籽碾成米、或者把米碾成面。父亲推碾子时,母亲就一下一下地簸簸箕或筛筛箩,父母都累得汗流满面,头发上、衣服上落满面尘。我们几个小孩子有时也跑来碾道玩,大哥那时已经能够推动碾子了,就跟着帮忙,替换一下已累得气喘吁吁的父亲,但我和弟妹却只知道玩,根本不懂得体谅父母的辛劳。
碾子碾出来的高粱米和碾出来的包米面,做出来的“秫米饭”和“大饼子”,就是那年头辽西农家日常的两大主食。
父亲把米扛回家后,母亲在做饭前还要用水瓢先“沙米”,把打场时混进粮食里的沙子沙出来,要不然吃饭时就要咯牙了。沙好的秫米放到锅里,灶坑里架上柴火就可以做饭了。可以焖干饭、可以捞水饭、可以煮米粥。无论干饭、水饭还是粥,还要从锅里盛到盆里,从盆里再盛到碗里,到这时候端起碗,才能用筷子把饭划拉到嘴里。
就这样,那年头人们对于吃到嘴里的每一口饭、每一口菜,都有着切身的体会,无不是亲手种、亲手收、亲手打、亲手磨、亲手做,用今天的话说叫“控制着食品生产的每一道工序”。可实际上,现代都市的人们已经控制不了自己的食品,完全不知道吃在嘴里五花八门的食品是用什么做的、更不知道是从那里来的。
后来,碾道里多了一架高高的“风车”,碾好的粮食倒进风车上面的大漏斗,用手转动摇把,糠就很神奇地从旁边吹出来,米就很神奇地从前面流到大“笸箩”里,省下了人们簸簸箕的力气。
再后来,大约在我小学毕业前一年,大队部里安上了老百姓叫的“电碾子”。一时间,五个生产队的人们都扛着口袋来了,排成了长长的一大溜。那东西更神奇,电门轻轻一开,又能碾米又能碾面,一大口袋粮食只要一袋烟的功夫,又碾又簸又筛就全好了,还能直接装进口袋里。以前的碾子、簸箕、筛箩全不用了,一下子省了人们许多的力气。
父亲高兴得每次去碾米、碾面时,几乎都领上我们小孩子,让我们大开眼界…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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